惹规矩

【旌奚】弱水三千

 【延续剧中主线,有心结,萧平旌前往北境】

 【反正我是等不到一年才让他俩解心结略略略】


   我爱洗澡澡






 

 

 

越往北走,天边浮云便似胭脂散落染上红尘之色,那阴冷气愈发浸肤入骨,仅薄薄单衣拢不住秋风萧瑟。医队已在甘南行进十余天,沿着弱水河畔往前便到了北境地界。

 

眼前之景日渐荒凉,少有人家落户于此,偶有身披铠甲的兵士驰快马而过,背上的长林军旗甚是瞩目,便可知必有前线军情从此地送往金陵宫墙内,这遥遥数千里,传的是忠良将士身埋黄土的悲讯,守的是大梁千疮百孔的飘摇盛世。

 

济风堂援军医队于一月前出发,临行前,黎骞之与林奚长谈一夜,案上茶盅热了又凉,谁也未尝端起,等烛火灭去,东方渐白,第一缕曦光穿过纸窗跃于身前,林奚才看见黎骞之面上老态尽显,一晚就入了暮年。

 

黎骞之摆摆手道;“此缘是良是孽总要有个了结。”

 

“我信是良缘,可我也信是孽缘。”

——若是孽缘,二人也不可痴缠至此;可若是良配,那等待之苦谁能煎受?

 

“师傅,只是我真的想他了。”

 

当年母亲只告诉她送夫入战场是何等的难熬,却未曾告诉过她,眼下该如何面对说不清道不明的相思之苦。这段情就似春芽扎根,早深埋进心,奈何如何劝服自己都不可当从未发生过。

 

“师傅,我只想去看他一眼,就一眼。”

 

整整一夜长谈,终归于一句话:我想见他。

 

 

 

 

医队在弱水河边的空地前与太医院驻泊军医汇合,再往前一个山头便是长林营地。

林奚换了男儿装,素衣长褂,发髻高高束起,眉间倒是有了男儿英挺,不过身形颇小,站在人堆中还是扎眼的。

 

东青一眼就看见了队伍中的她,心道林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荒蛮之地,又见她一袭男儿相,已然有了答案——二公子。他上前两步,对林奚拱手作揖道,“一路劳累,还请各位稍作休整,待明日再为主,副帅行医。”

 

“有劳了。”

 

林奚拱手,若有所思地望向东青身后的几个白布营帐,来往总有担架抬出抬进,等了片刻才缓缓问道,“二公子可好?”

 

东青点点头,绝不敢告诉她前日与北燕一战中,萧平旌右臂被冷箭射穿,箭簇入骨而出,血流不止。见林奚神色又恢复往日的清冷,才骑上高马赶回营地。

 

副帅帐中点了几盏油灯,还隐隐有草药的腥香散出,案前坐着一人,右臂缠着白绢布,他时不时地拿手指在灯火前掠过,烛光摇影,面色阴郁。萧平旌少有的沉默与不安总在黑夜里才能显得出来,听到有人进出,勉强收了情绪,问道,“伤亡如何?”

 

“先锋营死伤二百于人,骑兵营不过百余上下,战马损五十。”

 

“明日带人去把他们接回来——安葬。”

 

野死不葬乌可食,萧平旌不想看到野鸟俯冲而下啄食荒尸,或是驽马徘徊嘶鸣不忍离去的惨景。是为大梁将士,便终须回归大梁。

 

他微微起身,却牵动右臂伤口,嘶了声,见东青一脸焦急连忙说道,“无妨。”

东青只能站定,犹疑了好久说道,“二公子,林姑娘来了。”

 

这一句“二公子”而非“副帅”,依稀间让萧平旌觉得自己还是长林王府那个游走江湖任性妄为的二公子,而东青也还只是长林世子的副将,至于林奚,那是他心向往之却不得忍住心意的姑娘。

 

“她怎么来了。”

 

想了好久他才说出一句,全没有要见面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他低头看着右臂,深叹一口气,可这口郁气并没有因为吐出而散去,反倒是围着萧平旌打转,见还是不见?

 

一阵冷风吹开了白布帐帘,烛火陡然转暗,渐熄渐灭,萧平旌像是有了决定,抬手掐掉灯芯,那摇曳的星火终归于黑暗。

 

“明日不用让她过来了。”

 

 

 

 

 

 

 

林奚在营地等了两日也没见主副帅召见,东青只匆匆来了两次,每次都带着十余车将士尸首,阵阵腐臭穿过白布,能看见早已失了血色的躯体,和他们身负的长林铠甲,于是弱水河畔又多了许多无字碑和长林军旗。好在,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故地。

 

弱水边难得的下了一场雨,雷声似战马嘶鸣,风雨大有冲破重围之势。林奚站在门帘边,望着河对岸的几排无名坟冢,终感觉战争带给人的无助和绝望。突然觉得萧平旌不愿见她也是对的,她无力与他分担这些。

 

雨越下越大,可还有人冒雨前来,蹚水而过。

 

萧平旌从马上下来,大氅罩住了他的身影,只见得高束的发髻。他身后跟着的是数十亲兵,皆是同一铠甲,面色毅然,丝毫不因为雷雨扑面而动。这份荡然英挺全落入了林奚眼中——他是独当一面了,可重情重义的这份心还未改变。

 

十坛黄酒落地,顷刻间又溶于沙土,混着雨水流入弱水河中。林奚听见了他们在喊

 

——长林男儿誓死效卫家国。

 

丝丝热泪夺眶而出,她扶在门边,终于在他转身后看清了面容,而他也隔着河水望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这一眼仿佛看了很久,彼此的深邃眼眸中都有了对方的影子。萧平旌心中似有一面鼓,敲着他的心弦不能平静,千万种思绪中唯有“想念”这一支穿破全部理智——他真的还是很想她,无论怎样告诉自己男儿当以家国为重,可她也是他家国中的一部分啊。

 

最终两人只是微微额首,萧平旌双手举于身前,对她拱手行礼,林奚对他福身回礼。

 

相见知何日,却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

 

 

 

 

 

距弱水相见已过去小半月,大梁与北燕之战稍作平息,驻泊太医陆续前往下一军营,只有少许大夫还留在长林营。

这十余天的劳累让林奚几乎是只拿河水沾身,并未有机会找浴桶好好把自己清理一番,加之军营重地,尚不允许女子出入,更何来浴桶一说?好在东青体恤,为她安排了单独的营帐,可外面皆是男兵,她怎敢脱下素衣?

 

那日傍晚,从长林营来了个小兵士,他个头小小地不及马背高,声音也还带着奶气,一看不过是个十余岁的毛头小子,恭恭敬敬地给林奚作揖道,“将军说今日宰猪宰牛庆祝前日阴山口大破北燕军,让我叫了林大夫一起过去。”

 

林奚本想推辞,可见小兵士一脸急不可耐,定是等着分肉吃,她不想扫兴只能跨上马背,任他牵着往山的那一头走。

 

 

未想着他们之间会如此的近,从军医营地出发,刚过八角亭就望见山口的那片绿地,在一众砂石堆里尤为显眼,只不过前几日的大雨,早把仅剩的几朵黄花打落了去,那副光景比戈壁滩上的荒芜更为萧瑟。

 

小兵士健谈,听着口音应当是金陵人士,见到同来自金陵的林奚深感亲切,忍不住地跟她叨叨军营多么艰苦,但是大家士气极高。林奚静静听着,终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副帅可好?”

 

“不好,”他撇嘴,音低了两度道,“副帅前阵子右臂被弓箭射穿,后又淋了雨,伤口总也好不了,听说连着发了几天高烧。”

 

东青明明说他很好的……林奚心口一缩,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下来,好在小兵士手快扶了一把。她眼睛酸涩,看着不远处躲在山口的红云仿佛是萧平旌换下的血色绢布,刺刺拉拉地伤了她的眼。

 

“林大夫,您今日过去也顺便给我们副帅看看伤吧。东青将军说副帅性子太倔,谁劝都不愿意请大夫过来。”

 

林奚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他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不想见她?

 

“好。”

 

 

 

 

再之后林奚一路无话,任凭小兵士如何逗她都恍如未闻。直到了长林军营,他引着她走到一顶白布营帐前,停下步子道,“林大夫,将军说您就在里面吃了。”

 

说完作了个揖扭头就跑了,徒留林奚一人不知是掀帘好还是不掀的好。眼见着日落,高台上孤烟燃起,一阵阴风吹过冷了三分,她犹豫地掀帘而入,看见桌前已经摆好的一桌酒菜和一双筷子。再往里走去,还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浴桶,抬手探了探,尚热。

 

日头已落入山下,一轮弯月时隐时现。帐内烛火光亮,人影斑驳地显在白帐上, 一跃一跳,倒是看的清楚些。

 

她端着一盏烛台走近,眼见着白帐上的影子愈发清晰,心也跳地愈发的猛,犹疑了片刻,深叹道,“平旌。”

 

影子一滞,未料到如此快就暴露了自己,他想转身就走却被她喊住,“平旌。”

脚步终于不动,慢慢地回到刚刚站定的地方,隔着白帐与她对视。

 

借着一点月光,他依稀能看到她的轮廓,仿佛是能感受到林奚带着雾气的双眸,萧平旌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怎么又让她哭了。

 

 

 

“林奚,水打好了,你就在这里洗吧。”

 

他声音还有些嘶哑,应是高烧后的干涩。林奚喉咙一紧,咽不下的郁气等不及地从眼里趟出,嘴唇咬地发白,“萧平旌,哪有让姑娘家洗澡的,你懂不懂……”

 

懂不懂起码的礼数?

 

“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过来的好不好。”

 

萧平旌哑着嗓子抢了她的话,他带着笑,语气里竟是那日在窗边偷听她与大嫂闲谈后的理直气壮。

 

林奚慢慢走近,隔着白色帐布,缓缓抬手抚上他的倒影,一寸一寸地感受着他的近在咫尺。

 

“再不洗水凉了。”

 

“你不用害怕,我就在帐外,没有人敢过来。”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白帐,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些什么,可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

 

“林奚,你在听吗?”

 

 

 

北境的夜很静,荒蛮之地连鸟兽嘶鸣都少有,只有林奚小声地呜咽从身后传来,听着她缓缓道,“在听。”

 

“林奚,你别哭啊。哭起来跟只小花猫似的。”

 

“谁说我哭了。”

萧平旌抬头望着稀星孤月,音色渐温,他笑了笑随即正色道。

 

“北境不比金陵,天气恶劣,条件艰苦,你不该过来的。”

 

 

“我有我一定要来的理由。”

 

 

良久,才听见他叹气——

 

“这里太危险,我不一定能护你周全。”

 

 

 

 

从金陵至此,道路阻且长,她无非是守着一份情,一份等待。原以为二人隔阂已深,未想到他还是记挂着她的。而萧平旌终像萧平章那样——总在顾及他人,而无暇在意自己。 

 

 

 

“快去洗吧,我在这里。”

 

 

 

他往前踏了两步,只在白帐留下一道浅浅地光影,告诉她,他还在。

 

 

林奚嘴唇发白,泪珠子落了满地,她收敛好情绪,慢慢解开衣带,踏入浴桶,把自己埋入水中。袅袅热气让她有些发晕,可目光仍旧定在白帐的影子上,他们没再说话,只有淙淙水声缓缓诉着心事。

 

 

待一切都好,营前篝火架起,能听见杯盏交错,还有莽撞汉子爽朗笑声。林奚系上最后一根衣带,她走出白帐,终在黑夜里看清了他的样子

 

——依旧俊朗,只是眉宇间多了愁绪。

 

他们并肩站着,一同望向篝火的光亮。萧平旌眼神迷离,又想起往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我会忍不住去想。”

 

 

想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还有,想你。

 

 

“林奚,这么久了,我始终欠你一句——”

 

 

他转身面对着她,双手微微握拳,嘴边的几个字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

 

 

犹豫间,耳畔响起鼓声,紧接着是几处狼烟升起,东青急匆匆来报,“北燕先锋营突袭我们山口防线,伤亡未知。”

 

手中拳头终于握实,他深深看着林奚,吐出几个坚定无比的字,“东青,你亲自护送林姑娘回医队。”

 

“我不回,你手上还有伤。”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试图留住他离去的步伐。萧平旌一挡,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稍用力。

 

“林奚,我们之间还有事情未明朗,所以在这之前你必须好好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可不过两步就停下步子,数秒后再次转身,走到林奚身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贴在她耳边慢慢说道

 

——“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林奚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的医队,只记得当夜长林军营和医队沿着弱水河畔撤退三十里,待到天明,陆续有伤员送往至此,她不能多想,只能尽心于救人。

 

弱水边渐染了血红,连着与碧水相接的一片,似是绿叶中的一点红。小小河滩,堆满伤患与尸体,空气中弥漫的是血腥,还夹着求生的哀嚎。

 

世人对医家最大的无解,莫过于把他们当做神仙。可这一刻,林奚希望自己要真有神来之手,就能救下这些忠军义胆的将士,挽救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就是战争啊,纵然已看惯生死,但真正看到,体会到的那一刻,还是来了恐惧。

 

林奚好容易平静下心神,只一个瞥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担架上握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这人他认识,一天以前还与他说过话,他奶声奶气地叫她“林大夫”,满心欢喜的等肉吃,而现在却躺在那里不能动弹。

 

她跑过去,忙解开他那套并不合身的铠甲,只见几处刀伤已入骨三寸,黑红污血流了满身。少年看见是林奚,还想喊她一声,却连喷了一口鲜血。

 

“别说话。”

 

少年抬手抓住林奚,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沾上血红,是渴望又绝望。林奚倾身,左耳附在少年嘴边,听见他虚弱地说道,“姐姐,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年年战骨埋荒外,太冷了。

 

 

 

 

 

 

 

 

十日后,林奚才在弱水河滩上再见到了萧平旌,他发丝微乱,脸色青黑,带着丝丝血迹,若不是玄色铠甲,她定能看见他浑身的污秽。

 

林奚抽出白帕,浸入河水,也不等萧平旌反应,兀自附住伤口,他嘶了声,但望着林奚不善的眼神,又把声音咽回喉咙里。

 

“疼……”

 

萧平旌还是忍不住。

 

“那你就应该早点让大夫过来给你看伤。”

 

他不说话,心虚了。

 

“你那日说,有好多话想跟我说,是什么?”

 

 

一只孤鸟俯冲而下,啄了口河水又飞上长空。萧平旌解下腰中弯刀壶,走到河边,找了片稍澄澈的河水,壶口埋在水中,扬起一串莹泡。他拿着壶,自己先灌了一口,又举到林奚面前。

 

“喝一口。”

 

林奚不解,但还是照着他说的接过壶,猛灌了一口,清冽的河水带着少许血气,流入腹中。

 

 

“佛家云,这弱水三千,只需取一瓢饮,而你我都喝了这一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

 

 

 

“我总是别无选择,但现在,我想为自己选择一次。”

 

 

 

“林奚,这么久了我始终欠你一句——我很想你。”

 

 

 

秋意渐浓,风鼓瑟瑟。现在的他们背负了家国重担,早已不如曾经那般懵懂无知,一颗柔软的心被战争与人事侵袭地坚硬无比,看似无坚不摧,可待到入火锤炼后才发现,里面仍旧是火热的跳动的。

 

 

 

林奚笑起来,终于终于,见了他一面,知道了他也在想她。

 

 

 

“平旌,我也很想你。”

 

 

 

弱水三千,也只取此一瓢饮,无论良缘孽缘也终无悔。

 









觉得自己是地理废,查了些资料还是觉得地方有些不正确,不管了看看就好(叉腰

应该是最后一篇旌奚了 (flag立住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太虐了,我先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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